2024年3月5日，欧盟首次公布了具有雄心的国防工业战略，旨在提升其战略自主性。此举不仅对欧洲具有重大影响，也对其他地区，尤其是亚太地区产生深远影响。

战略背景

根据国际分析家的普遍评价，欧盟国防工业战略(EDIS)的目标是通过欧盟内部的防务承包商合作，促进投资、研发、生产、采购和拥有国防装备，从而将国防工业转变为战时状态。这是欧盟从应对俄乌冲突的紧急反应过渡到长期提升国防工业准备状态的努力。早在2022年3月俄乌冲突爆发后不久，欧盟就通过了雄心勃勃的“战略指南针”计划，旨在建立独立的军事和国防能力。该计划要求欧盟成员国增加国防预算，强化对先进军事装备的研发和采购，特别是在指挥、控制、通信系统、无人机、新一代坦克和综合防空导弹系统方面的投资。

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欧盟寻求国防自主的理念已经出现，部分原因是由于欧盟与美国之间的关系在特朗普总统时期出现裂痕。在拜登总统任期内，欧盟与美国的关系有所改善，但美国从阿富汗撤军时未与欧洲盟友协商，并与澳大利亚和英国（已脱欧）建立了AUKUS三方安全伙伴关系，这进一步推动了欧盟减少对美国“安全伞”的过度依赖。

因此，可以说，EDIS是欧盟在国防安全领域的重要一步，旨在落实“战略指南针”，并推动欧盟的“战略自主”目标。

欧盟领导人于2024年3月22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召开峰会

雄心勃勃的目标

国际观察人士指出，2021年至2022年，欧洲防务采购中只有18%的资金流向本土防务公司。由于储备不足，大约75%的新购军事设备来自欧洲以外的生产商，其中68%来自美国武器制造业。EDIS的目标是在应对“来自俄罗斯的安全威胁”的同时，减少对美国的依赖。该战略规定，到2030年，成员国至少50%的采购预算将转向欧盟内部供应商（到2035年达到60%），并且至少40%的国防设备将通过合作方式采购。

EDIS提出了五项主要措施，以提升欧盟的国防工业能力： (1)增加和更有效地使用国防投资；(2)提高国防供应链的反应速度和韧性；(3)加强对国防工业的财政支持；(4)适应符合现实趋势的战争形态；(5) 推进与国外的伙伴关系。所有这些措施的目的都是鼓励成员国政府加强合作，并防止它们向欧盟以外的国家采购武器。欧盟外交政策负责人何塞普·博雷尔表示：“在几十年低支出之后，我们必须在国防领域投入更多资金。我们需要更好地合作，形成强大、具有竞争力的欧洲国防工业。” 欧盟军事参谋部前参谋长让·保罗·佩鲁什也曾表示：“国防自主是战略自主的前提条件。如果欧洲的武器系统甚至最小的组件都依赖外部供应，那么实现战略自主将面临巨大挑战。”为应对可能的战争，欧盟专注于促进联合采购和补充欧洲的储备，重点推出欧洲防务工业增强法 (EDIRPA) 以及通过弹药生产援助法加强对乌克兰的支持。

总的来说，EDIS描绘了一条雄心勃勃的道路，旨在促进防务采购和政策上的更大一体化与合作。它反映了欧盟将欧洲防务危机转化为加强集体安全的动机。

成功前景不明朗

战略的成功取决于资源和政治决心。欧盟的国防预算无疑充足：2022年，欧盟的军事支出为2400亿美元，远低于美国（7940亿），但超过俄罗斯（920亿）两倍多，几乎与中国（2730亿）持平。俄乌冲突直接推动了欧盟在2023年创纪录地将国防支出提高到2950亿美元。在短短两年内，北约成员国中将2% GDP用于国防预算的国家从9个增至23个。在俄乌冲突开始后的前16个月内，欧盟成员国在国防上投入了超过1000亿欧元，但其中近80%的合同仍由欧盟以外的公司获得，美国占其中60%以上。

然而，欧盟内部仍有不少国家对让欧盟干预其国防和安全政策持保留态度。成员国间政策差异、国家主权问题以及西欧和东欧在对俄乌冲突的处理方式上的矛盾，将对EDIS的有效实施构成挑战。特别是德国选择购买美国的F-35战斗机而非欧洲自产机型，显示了“战略自主”口号的实施难度。

对亚太地区的影响

作为多极世界秩序中的重要力量，欧盟的国防工业战略不仅影响欧洲，也波及其他地区。首先，随着特朗普可能重返政坛，欧盟及美国在亚洲的盟友在战略自主上的需求上升，这将推动欧盟与日本和韩国等亚太防务强国之间的国防工业合作。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曾警告：“今天的乌克兰可能就是明天的东亚。”自2019年以来，欧盟公开表示中国既是伙伴也是系统性对手。双方在对华关切上的共识可能推动欧盟与日本加强国防工业合作。在欧洲和亚洲安全环境发生显著变化的背景下，欧盟希望加强与日本和韩国的防务合作。俄罗斯总统访问朝鲜期间，俄朝宣布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之后，欧盟更有可能进一步加强对日本和韩国的防务合作。

事实上，韩国在全球武器市场上崛起，特别是在对欧洲的武器出口方面表现突出。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波兰已大量订购韩国的K2坦克和K9自行火炮，罗马尼亚、芬兰和爱沙尼亚也在增加从韩国的武器进口。与此同时，欧盟还考虑推动与韩国在其他领域的合作，如太空、网络安全和海上安全，以及与日本在核裁军和不扩散方面的合作。日本和韩国领导人连续三年参加北约峰会，表明了未来欧盟与这两个国家的防务合作将进一步加强，特别是在2024年11月美国总统大选若特朗普胜出后，这一可能就更加容易变成现实。

EDIS对亚太地区的另一个影响是进一步激发该地区的军事扩张，尤其是在海军和空军武器投资方面。近年来，俄乌冲突及东海和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推动了全球和区域防务开支的上升。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的数据，2023年全球国防预算达到了创纪录的2.4万亿美元。亚太地区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国家，将在俄美之外获得更多武器供应选择。尽管这一变化可能需要数年时间，但这一趋势难以逆转。

研究专家认为，从长远来看，随着欧盟更深入参与亚太事务并推动EDIS，亚太地区的多极格局可能会愈发清晰，而非当前的“两超多强”局面。欧盟正积极争取东盟的支持，并推动将双边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如果东盟与欧盟在防务合作上进一步加强，不排除未来东盟允许欧盟作为全面对话伙伴正式参与其主导的机制。这一发展可能增加区域内多层次权力结构的复杂性，同时也有助于维持亚太地区的战略平衡。（完）

作者：外交部武维诚博士